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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婪之歌

「89年夏天,〈貪婪之歌〉接近完工,同事說:你瘋了,這樣的唱片誰懂……開會時拍桌子起了爭執,又起了改行的念頭,然而……生氣的提著吉他去錄音室錄了這歌,同事說這歌他喜歡……」這是一段陳升在《魔鬼的情詩》精選中,為單曲《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親手而書的註釋。據說,這個當時和他及他的音樂站在對立面的,正是數年後在中國大陸掀起「搖滾中國火」的主謀——張培仁。

1988年和1989年,陳升在從製作人和音樂人換位成歌手後,分別發行了專輯《擁擠的樂園》和《放肆的情人》兩張專輯,不佳的銷量再加少人問津的口碑,使得當時的「滾石唱片」在背負很大市場壓力的情況下,希望陳升能順應大流並在下一張唱片實現一些市場上的突破。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才有了陳升和工作團隊衝突的一幕。陳升沒有錯,做為一個音樂人,就應該堅持自己的創作思路和表現方法。「滾石唱片」也沒有錯,做為一個公司,出唱片雖然可以飽含很多種過程內容,但如果沒有終極的贏利目的,那麼一切都是扯淡。況且對於當時的「滾石唱片」來講,在人文和商業方面其實也已經做了最大程度的折衷,於是才有了張艾嘉、羅大佑、潘越雲、周華健和趙傳等歌手銷量與口碑的雙贏。而「不爭氣」的陳升,恰恰是當時「滾石唱片」做為主力推薦歌手中,混得最灰頭土臉的,這也就難怪公司高層會在當時對陳升的音樂看不順眼。

幸好,做為資本家的「滾石唱片」還是盡可能做到了耐心與寬容,這也才為璞玉陳升提供了更多雕琢的時間。可以說,《擁擠的樂園》和《放肆的情人》做為陳升最早的兩張唱片,雖然為他後期的創作奠定了最初的音樂風格,但是那些過於直白的文字和面對面接觸的視角,還是讓他音樂激情有餘而老辣不足。而流行、搖滾加民謠混雜的作曲方式,也因此削弱了他獨特個性的稜角。直到這張《貪婪之歌》開始,這一切才開始有了真正的轉變。

《貪婪之歌》與前兩張專輯相比,最大的進步之處就在於,陳升改變了以前近焦距的創作方式,而改用了長焦距。用更旁觀者的觀察,以一種角度裡陰狠狠又歹毒的眼神,來為創作者和世界,人為的創造一種更強的空間縱深感,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其實也就是這種意思。同時,做為專輯的整體性來講,這張唱片也要遠比之前更為出色,「歌頌」城市貪婪特性這個主題自始至終控制住了唱片的主題,即使偶爾的情歌,也因為有了這條主線,而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種深層的含意。雖然有人說,一張流行歌曲唱片就是幾首好聽的歌的疊加,但這完全是一個很錯誤的觀念。一張優秀的專輯更應該是一個整體,而非單曲的集粹,一個優秀藝人的專輯更應該是由若干短詩匯成的長詩,而非有一搭沒一搭的煽情。這也正是為什麼那麼多具有商業敏感的流行音樂製作人,為什麼總是要把概念輸入偶像歌手專輯的重要原因,當然這種純粹人為的邏輯性梳理甚至是製造,和陳升這樣純天然內在的音樂邏輯線條相比,自然已經是相去千里了。

最終,「滾石唱片」將整張專輯最棒的一首具有流行潛質的歌曲《然而》放到了專輯首位,而不是用可以呼應主題、輻射全局的《貪婪之歌》開場。好在問題不大,而作品中最為精髓的一句「I Want You Freedom,Like a Bird」,亦是當時陳升對那位拍桌子同事所做的回應。整首歌曲少了兩年前那首《責任》副歌時的猙獰與凶狠,卻在更淡定的旋律中,凝聚出爆發力更強的回味空間。還是沒流行?沒關係,支點已經找到,於是也自然有了下張專輯《私奔》裡那首讓升歌鳳凰涅磐的《把悲傷留給自己》。

《貪婪之歌》、《夜奔》、《馬蘭姑娘》和《憤怒與童女之舞》則是構成整張專輯概念性的主要框架。出發點很簡單,物質與精神的衝突和對立,而陳升在這裡儼然是用一種詩人的胸襟,將這個主題處理得意氣風發、翻江倒海。在這種創作狀態中,他又不斷加入此前已經多次涉及的鄉愁,以及慾望、掙扎、無奈和困惑等素材,並盡可能的以文帶樂,忽略曲風對作品的桎梏,從而初步確立起自己亦醉亦醒、輕舞癲狂的風格。

專輯末尾的兩首小曲子《無言》和《嘿》同樣精彩,後者深藍色的吉它配上詩朗誦,為整張專輯找到了最好的理想歸宿,而文字部分亦在再充實後,成了未來《別讓我哭》的創作線頭。前者則在肆意的低吟淺唱中,依稀傳遞出高山族民歌的韻味,以及由這種韻味而觸發的歌者創作之根、理想之根。何謂音樂的民族化,這就是,而音樂民族化的最高境界也正是像陳升這樣,將鄉情揉碎了融到血液裡,而不是靠嘴宣傳出來的。

陳升沒說,因為他還「懷疑這世界上有文字可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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