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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自餬口

在我青年時代,度過了一段饑饉的日子。

    1958年,正是國家正想「大躍進」地飛速發展改變一窮二白的面貌時,正值天災加人禍,讓百姓走進缺吃少穿的貧困時期。

    天災,就是連續三年的旱災、蟲災和草荒,讓農人剛剛做了一個人民公社社員正欲待戰天斗地、苦幹一番時,來了一個無情的痛擊。社員們再出力出汗大幹,敵不過老天降下的災難。三年的連續乾旱,引發了田地的嚴重草荒。那時我剛從學校出來,響應國家「大辦農業,大辦糧食」的號召,投入農村這一廣闊的天地去獻紅心,獻青春。這無疑這我是一個考驗。

    乾旱引起的草荒,讓人猝不及防,種下去的水稻不如雜草生長得快,水稻還沒有發棵,一種叫做三稜草的雜草已從半干半濕的稻埭裡爭先恐後地長了出來,其勢之猛,遠遠超過了水稻的生長,沒多少天,它以強大之勢同水稻爭地爭肥爭陽光。它長勢旺,繁殖快,扎根深,高度超過了水稻,水稻已到抽穗時,三稜草盡佔優勢,水稻因缺肥缺光照,瘦小得可憐,稀稀拉拉地掩藏在萋萋野草中難以被人看到。

    那年的夏天,無雨少水、酷熱難熬的印像早已消失在記憶裡,田里的草荒嚴重到了種的莊稼不見苗只見草,大隊部號召社員開展除草活動的景像鮮如昨日。村頭的高音喇叭不嫌其煩地重複幾句話:「在家的老老少少,都要下田拔草」。因田中的草多得密密麻麻,除草效果很低,如使用鐮刀割,三稜草不消三天又長出來了,為了斬草除根,就得用雙手拔除。殊不知三稜草是一種拔不淨挖不完、火又燒不盡的野草,它的根莖上的球莖有著很強的繁殖力。社員們連續拔了多天,一塊田的草還沒除盡,前幾天拔過草的地方又冒出了草來。幾天來,我的雙手已出現了一個個血口子,疼痛難受。當時,自己這能同在革命鬥爭中的先烈相比,來安慰自己,鼓勵自己。

    人禍,一是「蘇聯老大哥」同我們板起了臉,不僅不肯伸手支援,還不停逼債。二是當官的死要臉子,儘管公社田里嚴重減產,社員家中窮得缺吃少穿,但還向上匯報,社社糧食增產,社員放開肚皮吃飯。把大躍進中的一些苦難掩蓋得嚴嚴實實。誰知,社員們卻在勒緊褲帶搞生產。

    當時曾一度大辦農村公共食堂,讓社員放開肚皮吃飯,鼓中干 勁生產。後沒過多久,糧食捉襟見肘,不得不實行計劃供應,每月每人定糧半斤(社員稱當時為半斤關)。半斤糧食何以填肚?肚子不能老是空著,人的生存畢竟要賴以糧食。沒有辦法,社員就以副代糧,用南瓜、山芋等充當主食。倘若這些副食品能滿足社員充飢倒亦行,可就是南瓜、山芋當了主食後,需求量聚增,很快就稀缺,未幾,連南瓜山芋也吃不到了。於是,人們只能用紅花草、水花生草,南瓜葉、和各種野菜甚至野草來充飢。

    「長者來在門,荒年自餬口」。為了餬口,我一有空,就提了一隻竹籃,到屋後的竹園內或村邊、田頭尋找可入口的野草。那時,如果見到「苦伶仃」(苦菜)、「灰蓼頭」,還當作寶貝,因這些野草相比其他野草好入口一點。一個下午,能采對滿滿一籃,拿回家後,媽媽先把它們洗淨,然後用手?一遍,把苦水?去,然後放少許米粉,做菜餅吃。說得確切一些是草糰子。有時我常去河邊扚水花生的嫩頭,回來焐著吃。說實在的,這些野菜野草在當時也很難找到,因為滿野是人,都在找能吃的菜和草。有時連草也難找了,就吃堊田作肥料的棉子餅。不少人吃了這種東西,屙不出屎。因屙不出屎而漲死的人不是沒有。

    人因長期缺少營養導致生了一種浮腫病。這種病開始時全身發黃,渾身無力,由淺黃到金黃,隨之全身浮腫,尤以腳肚子下肢最為明顯。若你輕輕往下一壓,立即出現一個深深的窩,很久恢復不過來。很快開始流出黃水,腥臭難聞,不醫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要醫治這種病,唯一的辦法是增加營養。但在當時,能填飽肚子就好了,那有營養可言。公社為了挽救病人,沒有糧食供應,就以青糠代替。但不是每人都能吃到青糠的,只有憑醫生的證明,才能給予病人供應青糠10斤的特殊。青糠,這種豬吃的飼料成了當時的救命寶貝。

    度過了這三年的苦難,國家稍有變化,農民就按每人每年核定520斤的口糧,那時,雖是還不夠吃,但比起半斤關好多了。

    如今吃穿不愁,每當我想把剩飯冷菜倒入垃圾桶時,半斤關的日子就會浮現在眼前,倒入垃圾桶的手不由得縮了回來。所以,我一般只要不是變質變味的飯菜,盡量能吃都吃了,苦難的日子難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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