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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杏樹

我喜食杏子,每走在街上,每看到杏子出售,總會喜不自禁上前買些嘗鮮,吃過連杏核也不捨丟下。而每做這些時,我就總會不由自主想到家鄉的杏樹。

    打從我記事起,就知道在我家門前不遠處的小山下有屬於我家的三棵大杏樹,那三棵大杏樹還是已經過世的爺爺小時栽下的。那三棵大杏樹並成一排,性格各異,遠看像三個小山包,高大的樹冠遮天蔽日遮住半個天空。每到杏子成熟時,更是金黃一片,自成風景,煞是好看。

    呼如一夜色春風來。春天,當春風染綠了村莊,吹綠了田野,我家那三棵大杏樹就雪樣的白,在如雪的杏花裡,我和小夥伴一起圍著那三顆大杏樹奔跑、嬉戲。

    幾乎在我們還沒來得及撣去身上的杏花時,嘴饞眼尖的我們,一天,背著書包站在我家的三棵大杏樹下,突然發現了落花處生出一個麥仁大的杏扭,然後是兩個,三個,然後就聽見有誰的嘴在動彈,然後所有的嘴都開始流酸水。再然後饞嘴的我們就幾乎天天被酸杏酸倒了牙。

    一天又一天,終於到了麥黃時節,我們的嘴裡不再流酸水。因為三棵中間那棵麥黃杏像和田里的麥子比賽樣的突然變得金黃起來,成熟起來。以往不顯山不露水的青杏蛋子,這時候一掃昨日不起眼的小模樣,變得引人注目非同一般。你看,它們披一身金黃,打一點胭脂,撲一層薄粉,一嘟嘟一串串地站在綠樹枝頭,美得晃人眼。它結得多,結得好,結滿了枝枝杈杈,熟在同一時刻。我們想吃它時,調皮向它仍一塊石頭,老遠人還未到就看到金黃的杏子跳舞般地嘩嘩掉落一地。這樣吃還不過癮,乾脆爬到樹上,滿樹的滿眼的黃杏盡你挑盡你選盡你吃。直吃個肚兒圓才猴樣的一蹦高跳下樹。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雨打杏子嘩啦啦,第二天一大早往杏樹下一看,天哪,一地金黃。吃是吃不完的,奶奶踮著一雙小腳,嘴裡一邊叨咕著可惜了的,一邊忙個不停地命令我們將地上的黃杏一個不剩地撿回籃子。我知道奶奶是要讓我們拿回家,取出杏核裡的杏樹仁做涼菜。

    麥黃杏還沒吃完,人們又盯上了甜水杏。這甜水杏,一般成熟在麥黃杏之後,是這三棵杏中的極品。個大、貌美,猛一看像麥黃杏,仔細看它比麥黃杏大,像個小番茄,表面晶亮光滑,在太陽底下遠遠看黃中泛紅像出浴的美女樣的鮮活水靈。咬一口甜如蜜,吸一口泉如水。物以稀為貴,它結得只有麥黃杏的一半,站在樹下需仔細看才能看得到。它常常像個思想者,把自己高高掛在杏樹枝頭,傲視群芳。你想得到它絕不像摘麥黃杏那般簡單,搬把梯子顯然不行,站在樹下用手夠癡心望想,要得到它要麼綁個長長的布袋,要麼上樹,上到最高處,站在顫顫悠悠的枝幹上,伸出長長的手臂,才能將那誘人的大甜杏夠到手。到手後,人們往往是捨不得馬上吃的,放到家裡當擺捨,直放到不能放時才小心將它吃掉。說實話,我們整個村子也就隔壁黑子和二狗能夠到它們。我想吃甜杏就找他們倆。

    在人們戀戀不捨吃掉最後一個甜水杏後,這時候該羊糞蛋杏出場了。這杏結得滿樹滾疙瘩,但人們並不喜歡它,不光因為它樣子難看,像個永遠長不大的老疙頭,且吃起來也沒那二棵杏好吃。惟有的優點就是結得多。走到樹下,滿樹如羊糞蛋般的杏晃人眼,黃中泛青青中泛黃。摘一個放在嘴裡無味,摘兩個放到嘴裡也無味,摘一把放在嘴裡,慢慢爵不光澀且酸,再吃舌頭就不知道是誰的了。人們吃著吃著就乾脆罵起娘來,有的摘一把放在手上當石子扔。

    奶奶見了不樂意,物值所用,物值所用。邊說邊心疼地一個不剩地將那些杏寶貝樣的撿回家。奶奶邊取杏仁邊一個勁地誇獎:別看它不好吃,可仁大飽滿,用它做涼菜最適合,其它杏仁都沒得比。

    小時,我就是這樣吃著從未謀面的爺爺栽的杏子慢慢長大。如今,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今天,在這個杏花盛開的季節,我突然如夢方醒般地想要到故地去找尋那三棵我魂牽夢縈的大杏樹前。走近了,往日那麼熟悉的三棵大杏林已不見了蹤影。留給我的是一片被人開墾的一人多深的亂石塘,還有石塘邊那座我小時爬過無數次現在幾乎被移為平地的小山。

    時光任苒,歲月匆匆,在匆匆歲月裡杏樹與我走失了,小山與我走失了,奶奶也與我走失了,還有其他的一些過去與我所熟悉的人也分別走失了。這些年裡沒有與我走失的只有我的記憶。那留在我記憶深處的三棵性格迥異的杏樹不光還在,且一天比一天茂盛,一天又一天陪伴著我,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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