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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新娘

她坐在搖椅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耳旁不時傳來悲傷的爆竹聲。就在一刻鐘以前,與她廝守了幾十年的老伴就這樣先她而去。當她看到老伴閉上雙眼的那刻,她在老伴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熟悉的愛意。她會意的一笑,然後趴在老伴的身上失聲痛苦了起來。她的兒孫們紛紛圍在她的身旁,他們臉上的淚都融入了對親人的愛,這些愛在她的眼裏被她變成了纏綿的牽掛。然後她捧著這些牽掛,把那些為親情和愛而落的淚珠串成了一串項鏈,然後輕輕地戴到了脖子上。它要這串晶瑩剔透的項鏈作為自己的嫁妝。
  那年,她十五歲,懵懂無知的她被人販子賣給了現在的老伴。當時,如花的她怎肯就這樣讓那個貪婪的人販子決定了自己幸福。她試圖多次逃跑,她不願嫁給一個比自己年齡大十歲的男人結婚。她第一次看見那個男人時,她覺得他又醜又憨,本是大家小姐的怎肯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在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手上。她開始絕食,整日以淚洗面,且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那時,她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好人,他們都是惡魔。
  當人販子把她帶來的時候,父母雙亡的第一眼就被她的氣質所吸引。心想,這樣可憐的姑娘如果被賣到了風塵置地豈不是自己的罪過。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把她從人販子手裏拯救下來。同村的人都說把她用繩子拴起來,不然到時會人財兩空。他一意孤行,把她關在一間小木屋裏,每日從山上幹完活後就回來給她做飯吃。每頓他都把最好的給她,而自己只吃鹹菜。好心的鄰居看不過去了,都勸他這是何苦呢?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你買她回來不是就要她做你媳婦嗎?只要你生米做成熟飯,之後再生個一男半女,她念在孩子的份上,自然就不會再離開。只有這樣才能拴住她的心,他置之一笑。
  就這樣,她和他度過了三個春秋。他從風裏來,雨中去,她常常站在窗戶前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這三年,他對她始終如一,從來沒有對她發過火,也沒有強迫他做她不願做的事。每逢空閒時,他就站在窗外,傻傻的看著她,並問一些關於她的往事。很多的時候,她都是避而不答,有時她還會拉著嗓子大聲的辱罵著她。他也不生氣,只是傻傻的看著她,仿佛此生非她不娶。
  偶爾,她也會和他說上兩句話,但都是一些家常事。平日裏,常有一些孩子跑到窗戶前來,扔一些小石子。還有一些大嬸大媽會雙手叉著腰,問這問那,偶爾觸動到了她們的笑點時,她們笑的前仰後合。每次等這些長舌婦走遠之後,她都會低聲的哭泣。
  終於有一天,一位笑點極低的大媽因沒有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閃著了腰。此後,大家都咒罵她是個掃把星。一傳十,十傳百,從此村裏的人都不再與她說話。那些扔她小石子的孩子都跑到小溪裏去捉螃蟹了,而那些大嬸大媽都聚在了那位閃著腰的大媽那兒一起咒罵她。
  他聽聞後,怒氣衝衝的去找村長評理。村長看他憨厚,又無親無掛,便也就隨便敷衍他。他氣憤的去找那群大媽大嬸理論,又被大嬸大媽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羞辱了一番。他不知從那兒來的勇氣,罵那些大媽大嬸和村長肯定有不正常的關係,不然村長為什麼會偏袒她們。這句話惹怒了大嬸大媽的丈夫們,紛紛圍上來一陣拳腳,把他打得遍體鱗傷。那晚他哭了,也很晚才回家。
  肚子餓得瓜瓜直叫的她在屋裏等待著,不知怎麼,這時,他成了她的希望,成了她唯一的牽掛。他回來了,滿是是血。他打開了鎖住她的門,然後叫她有好遠就走好遠。一直以來,她做夢都想逃出這個小屋子。當她踏過門檻後,她的腳停了下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他。曾經暗發毒誓要將這個男人碎屍萬段的她,抱起一塊磚頭準備砸下,但她卻下不了手。這三年,黑暗的小屋子沒有把她的善良完全吞噬。看著他,她竟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將他身上的傷口都敷上了藥粉,並擦洗了他骯髒的臉龐。此刻,她覺得他雖然憨厚,但不傻。雖然醜,但不壞。第二天醒來,他看見了她,他頓時喜笑顏開,半響說不出一句話。她冷漠的問道:“怎麼傷成這樣。”
  不會說謊的他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大籮筐的話,終於讓她明白了始末。她感動的哭了,這是她第一次為他哭。
  她悉心的照顧了他一個月,他終於可以自由活動了,但終因沒有及時接上錯位的腿,他落下了終生殘疾。半年後,她漸漸地接受了他,並真正的成為了一對夫妻。她不需要他對她許下承諾,她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幸福。
  一年後,她和他有了第一個孩子,雖然貧苦,但辛勤的他們靠那一畝三分地還能勉強過日子。他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改變他的心,反而對她更好了,重活不讓她做,好吃的都往她和兒子的碗裏撚。他常說自己不喜歡吃肉,吃了肚子會痛。其實她一直明白,他是在撒謊。
  每年等雞鴨鵝都長肥了,他就把它們拿到集市上去買了,然後買一些布料給她和孩子做幾件衣服,而自己身上還穿著亡父的衣服。偶爾也買幾兩豬肉,給她和孩子補補身體,而他只是吃一些素菜。
  二十年後,她和他一共有了三個孩子。他和她省吃儉用,含辛茹苦的把孩子養大成人了。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都長大了,他們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從此,村裏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和他了。
  時間一晃,二十年光陰又過去了。三個孩子通過自己的努力終於使家庭條件得到改善,可被她稱為老伴的他躺倒了病床上。病痛折磨了三個月後,就帶走了他。
  她守在老伴的身旁,然後大笑出門而去,坐在椅子上凝目回想著關於他的一切。發須斑白的他曾告訴他,這生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讓你當成新娘。然後他一本正經的握著她的手對她發誓道:“在我有生之年,我要讓你當回真正的新娘。”
  當時,她微笑的罵他老不正經,如今,她覺得應該是讓他兌現承諾的時候到了。
  晚上,她把這件事告訴給了三個兒子,徵求他們的意見,三個兒子一致同意應該了卻他心願。
  第二天,穿上新娘衣服的她對著鏡子,不停的撫摸著自己佈滿皺紋的臉龐。在一片哀傷的鑼鼓聲中,她背上躺在棺材裏的他。背上的他,身體僵硬,但心似乎在大家的祝福聲中突然跳動了一下。
  她多希望他能睜開眼,然後憨憨的誇她是世界傻上最美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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